生于上世纪60年代以前的人,大都有过忍饥挨饿的经历。“吃过糠咽过菜”,自然就懂得“粒粒皆辛苦”,就会倍加珍惜粮食。
捡卯
我查字典查了半天,也没有找到“捡卯”这个词的准确写法,只好用“卯”,因为百度“宁卯一村不卯一户”,用的是这个“卯”字,我也就用这个,因为都要表示“遗漏”的意思。
“捡卯”,是方言词,也已经成为历史词。有的写“拾秋”,我觉得不准确,一年四季都有粮食收割,岂不是还有“拾春”“拾夏”“拾冬”?有的写“拾粮食”,不恰当,没有具体到“什么样的粮食”,那个年代,不是什么样的粮食都可以“拾”的。还是我们柳林方言“捡卯”好,形象,就是指“捡拾收割后遗漏在地里的粮食”。
我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。我们这代人,虽然没有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,但相较于80后、90后,我们对粮食的感情要深得多。不仅是我们大多亲身干过农活,体验过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”,懂得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,而且我们大多挨过饿,体验过“以照得见人影的稀饭度日”,甚至是“无米下锅,野菜充饥”。
配图来自网络,下同
我们家里人多,从生产队分回家的粮食不够吃。每月人均17斤粮食,怎么会够吃呢?从我记事起,就经常和外婆一起出去捡卯。麦子收后,捡麦穗;包谷熟了,捡包谷;洋芋挖了,刨洋芋;红薯挖了,刨红薯。粮食收割后,在生产队组织捡拾以后,去地里捡卯的人一茬接着一茬,捡一点是一点,粮食总比野菜吃了经饿。外婆有句口头禅:“收割得再干净的地块,也有漏落的粮食。只要你勤快过细,就能捡到。一个包谷能熬一锅稀饭呢。”上小学后,学校经常组织我们捡卯,最多的是拾麦穗、拾黄豆。社员在前面收,挥汗如雨,剩下漏网的就交给学生捡。
我们每人拿一个篮子,仔仔细细地找,小心翼翼地拾,最后都交给老师,老师过秤,再交给队里保管员,这叫颗粒归仓。
拾麦穗不好玩,老要弯腰低头,麦茬还容易扎手扎脚。有一次,我就把脚扎破了,流了好多的血,好长时间走路都一瘸一拐的。还有一次,我们碰到一条蛇,几个女同学吓得尖叫,男同学胆子大一点,但也吓得四下逃窜。
捡黄豆好玩些,一是这时天气凉快了,二是很少碰到蛇。有一次,我们捡来豆萁,烧了一堆火,然后把捡来的黄豆放在红火灰里,很快就烤熟了,很香。这当然受到了老师的严厉批评,带头烧火的同学还在班上做了检讨———集体利益不能损害。
不管是拾麦穗、拾黄豆,还是捡包谷、捡高粱,都有老师过秤,记工分。工分是和年终的分配挂钩的,最好的劳动力一天也只记10分,我们捡卯能挣工一分两分,很是不错,也算是为家里分忧。我小时候捡卯,挣了不少工分,虽然手脚比女同学笨,但我埋头苦干,从来不分心打野,每次都捡得最多。
放学后,我经常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捡卯,希望能从已经过几茬地毯式“搜索”的地里再找到一点粮食,一个包谷、几个豆荚也好,能刨出几个洋芋算是撞大运了。
上初中时,实行包产到户。地种得精细,收割也仔细,粮食不仅够吃了,还有了余粮,基本上没有人捡卯了。甚至在收获时,还特意留下一些差一点的包谷或者边边角角的麦穗,喂麻雀,喂喜鹊。
时光荏苒,如今温饱问题早已解决,捡卯这一乡土的劳作已渐渐退出历史舞台。捡卯,成了历史词。
玉米
玉米,老家柳林称之为包谷,曾经很长时间是柳林人赖以生存的主粮。低山以大米、小麦、包谷等为主食,高山以包谷、洋芋、小麦等为主食。包谷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柳林人。
我吃着包谷长大,包谷从种到收的全过程我都参加过。上百人集中锄草,几套锣鼓打,场面宏大。就是那时候,我感受到了薅草锣鼓的魅力。几十人围在掰回的包谷堆四周,撕包谷(除去包谷棒子上的阔叶),有说有笑有歌。就是那时候,我第一次听到《山伯访友》《十爱姐》等民歌。包谷唱主角,包谷糊糊、包谷米稀饭、面面饭、浆巴馍、洋芋面面饭、大米面面饭、红薯糊豆,花样不断翻新,口味丰富多彩。
我最爱吃烧包谷。掰回嫩包谷,剥去阔叶,用细竹竿插在尾部,伸进灶洞里烤。边烤边转动,烤到焦黄,听到爆裂声,香气四溢就可以了。冬天烤火时,把包谷棒子放在火炕边,慢慢烤,隔一会儿转动一下,烤几遍,直至焦黄。掰下包谷粒,砸几个核桃,包谷就核桃仁,越嚼越香。现在想想,都觉舌尖酥软,味蕾绽开,直咽唾沫。
苞谷花也是我喜欢的。记得儿时冬季,我们叫唤肚子饿了,外婆就说“炒点包谷泡儿吃”。我们一听就来劲,连忙帮着生火。母亲从柜子里舀碗包谷,放锅里就着草木灰慢慢炒。炒好,筛干净,倒在小筛子里,全家人围坐在火炕边,听着收音机,一边说笑,一边咯咯嘣嘣地嚼包谷泡儿,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至今不时闪现。
初中毕业后,到县城上学,主要吃米饭、馒头,我没有兴奋,反倒感觉不经饿。参加工作后,吃包谷的机会也少,但只要有包谷,我就基本不吃别的主食。
炒黄豆
黄豆是大豆的一种,古时候称菽,是常说的五谷之一。大豆种子分黄、绿、褐、黑或双色,其中最常见的是黄豆。
黄豆是营养丰富又均衡的优质食材,《延年秘录》称,服食黄豆可令人“长肌肤、益颜色、填骨髓、加气力、补虚能食”。
黄豆吃法很多,做豆浆、豆腐、酱料、凉拌、煮汤,生豆芽、做豆豉,都可制成佳肴。
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炒黄豆泡儿吃。
上小学时,离家好几里路,早上去学校,下午放学后回家,中午没有饭吃。那时候,家里比较困难,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带。怕我们挨饿,外婆总是弄些熟食让我们带着,中午饿了垫一垫肚子。有时候是烧洋芋,有时候是烤红薯,有时候是包谷泡儿,有时候是黄豆泡儿。黄豆泡儿和着包谷泡儿,嚼着香,吃着美。
黄豆泡儿就是炒黄豆,炒起来很有技巧。先取出灶膛或火坑里的冷草木灰,轻轻用筛子筛去杂质。灶膛生火,锅烧干后,放入筛好的草木灰,炒温热,然后放入筛选好的黄豆,不停地用铲子翻炒。火不能太大,火大了,黄豆外面炒糊了,里面没有熟透,不好吃。黄豆慢慢受热,不久就“噼里啪啦”响起来,有的太调皮,蹦跳起来,往空中直蹿。一股浓烈的豆香,很快充满了厨房。
待黄豆都炸了腰,迅速铲起来,先用筛子筛去草木灰,再用簸箕反复簸,将灰簸干净。我们等不及收拾干净,便性急地抓个满把。此时的黄豆烫手,得不停地在两手间颠来倒去。这中间还得用嘴吹,一是吹去黄豆上面的灰,二是将黄豆吹凉。
边吹边吃,生怕有人抢。外婆总是说,“慢点,莫烫到嘴巴哒,没得哪个抢。”其实刚出锅的黄豆并不好吃,咬在嘴里软绵绵的,一点也不脆,还有点粘牙。凉透的黄豆才真叫好吃,手指一捻,它的外皮便轻易脱落。嚼嚼,又脆又酥,又香又甜。
我们的黄豆泡儿,让很多同学羡慕不已。
那时候,到了过年,家里都要熬糖,做糖坨坨。用同样的方法,炒好黄豆泡儿和包谷泡儿。糖化开,放入包谷泡儿、黄豆泡儿、核桃,拌匀,趁热捏成坨,晾冷,用食品袋封好。春节,糖坨坨是招待客人的必备之物,加了黄豆泡儿的糖坨坨,更香、更好吃。
随着年龄的增加,吃黄豆泡儿反倒越来越少了。现在几乎没有人用草木灰炒黄豆了。当年黄豆泡儿的味道,留在了记忆里。(原文刊登于年2月26日粮油市场报A04版)
来源丨粮油市场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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